第37章 朝朝白鶴忘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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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朝朝白鶴忘機（7）
“然後呢？然後呢？”
蘇先生突然斷在了這一處, 撫著白須不再多言。
翡櫻急得抓耳撓腮，不得其解。
“後續不過是枇杷精拿了玉佩，謝氏兄弟認錯了當年之人, 枇杷精和山神反目為仇這樣的戲碼罷了。”
林覓椒忽然開口, 分析得頭頭是道。
這樣狗血亂燉的戲碼她看多了, 電視劇都那麽演。
“哈哈哈哈哈…”椅子上的老者朗聲大笑, 白須一顫一顫。
林覓椒皺了皺眉, 不知為何。
“小友, 這故事若真如你所言, 到了此處便沒有什麽新奇了。”
“那你說說，有什麽不同？”林覓椒眼裏劃過一抹狡黠。
蘇先生張了張嘴剛冒出一個字, 陡然反應過來，這丫頭是在釣他話。
“呵呵, 小友若想知曉，老朽定不會推三阻四, 知其不言。只需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可。”
林覓椒坐直身子, 指了指自己：“我？”
“對。”蘇先生雙目一凝，神情不像先前那樣放松。
林覓椒點點頭“嗯”了聲，她也沒什麽秘密可藏, 除非這蘇先生神眼通天能看出她是個穿書之人。
若真是如此，她倒想反問他如何回到原來的世界。
畢竟她小組作業還沒有完成。
蘇先生先是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 沈聲道：“不知神女身邊的那個少年如今身在何處？”
林覓椒心口一滯，警惕地看著蘇先生。
“神女不用如此緊張，我與那位少年不過是舊相識罷了。我只想知曉他是否安康罷？”
老人眼中帶著期盼, 身子不自覺向前傾。
林覓椒猶豫了會兒，她拿不準這人到底和宿希是何關系, 是以模糊不清地回道：“他挺好的，今日沒跟著我罷了。”
得了答案的老者長籲一口氣：“那就好，那便好。”
他的眉宇之間似有愧疚，瞳仁楞楞地盯著一處。
兩邊聽書的小乞兒忽然開始叫喚，聲音越來越大。
他們聽不懂兩人之間的對話，只知道聽故事，此刻蘇先生許久不說話，便急沖沖地催促起來。
這群孩子不過垂髫小兒，正是好玩的年紀，吵得林覓椒耳朵都疼了。
蘇先生溫柔地註視著他們，輕聲道：“好了，莫要著急。”
語氣裏說不出得耐心。
林覓椒細細打量了眼蘇先生。
和宿希長得無半分相似，應該不是親人吧……
蘇先生慢悠悠扇起：“上回說道枇杷精一直渴望下山游玩，但山神不允許。可這時間長了，便會滋生出貪念。”
……
屋門“吱呀”一聲合上，梨落四處打量了眼。
籬笆院子裏空寂極了，就連平時在洞裏的鼠妖都去參加祈福宴了，只有未開化的小鳥雀還陪著她。
雖然梨落也很想去，但她是精怪，貿然出現在凡境百姓面前會引來騷動，更何況山神姐姐說精怪都是大補之物，會有不少壞蛋覬覦她。
但她實在太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梨落走到小溪邊。
山神的住所其實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谷裏。
四面環山，谷中一條清澈的溪流，河邊便是一個籬笆院子，裏面兩間木屋，正是她和山神姐姐的住所。
溪流清澈見底，鵝卵石層層排列，魚兒曳尾。
還有一張圓圓的臉。
梨落盯著溪流中的自己好久，左看看右瞧瞧，頭發包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放心地離開。
從玉嶺山出去只有一條路，便是從山谷處上山，直到山頂，再走石階下去。
梨落先前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加上修為淺薄，走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
松石交錯，流雲翻卷，一旦踏錯便是萬劫不覆。
梨落靠在石壁上喘了幾口氣，拉著藤條繼續向上。
很快，山頂近在眼前。
可這時，一道洶湧急促的喘息落在了頭頂，時不時幾聲劇烈嗆咳，仿佛鋸齒切割樹枝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顫。
“啊！”
梨落驚呼一聲，匆匆捂嘴。
可還是被山頂上的那人聽見了。
“姑娘…請你幫我…拿一下腰側的藥丸，可以麽…”
梨落楞了楞，腦子一片茫然。
竟然是個男子，還是個聲音極好聽的男子。
玉嶺山陰氣盛，化形後的妖多為女子，即使是男子，嗓音也十分粗糲，在山間吼叫久了，哪裏會好聽。
梨落攥緊了藤條，猶豫不決。
她沒見過外人，還是個男子，山神姐姐說凡境人最愛騙人…
“姑娘…請你…”
山頂男子的聲音愈發虛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一般。
梨落眉頭緊蹙。
不行，這樣下去，那人會死的。山神入主這日出了死人，連她都知道是為兇相。
梨落重重嘆了口氣，扔開藤條，掠上了山頂。
樹下躺著一人，面色青紫，已經快看不出原來的膚色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梨落趕緊扔下挎在肩上的小布袋，跑到了男子身邊。
“餵餵，你還好嗎？”
男子費力半睜開眼，漆黑的瞳仁如墨一般，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腰側…”
“哦哦哦！”梨落眨眨眼，看清了他的口型，立即伸手摸向他的腰。
入手一排排骨頭，像是沖破皮肉鉆了出來。
梨落不敢用勁，小心翼翼地拉開束帶，從裏面拿出了幾粒深色藥丸。
味道苦澀入喉。
剛要開口問他需要幾粒，梨落一擡頭，便發現男子已經昏迷過去。
“誒！你醒醒！你醒醒！”
梨落嚇得臉色刷白，頭上包著的布巾都滑下去了一半。
男子的呼吸愈發微弱，垂在地上的手都變得冰涼。
梨落來不及多想，撥開他的嘴，手中的藥丸全塞了進去。
等了半刻，男子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露出來的皮膚漸漸變紫，稍稍一壓便變得死白。
梨落的手都在顫抖。
“你…不會是我害了你吧……”
淚水瞬間流滿了臉，梨落跪在男子身側，無措地張望。
“大哥——”
林中忽而傳來一聲呼喊，梨落僵在原地不敢動。
沒過幾息，石階處走上來另一個男子，和倒在地上的男子長得很像。
“大哥！”
那人大喝一聲，立即沖到男子身邊推倒了她。
比起來，他更加健康強壯，一把就將男子撐起來。
他搭了會兒脈，神情陡然頹靡。
“對…對不起。”
謝爾怔了兩秒，這才發現在旁邊還有一個女子。
只是這女子看起來很是奇怪。
“你是妖？”謝爾脫口而出，語氣有些針鋒相對。
“不…”梨落張了張嘴，恍然想起山神姐姐的警告，懦懦道，“嗯，是的。”
“那個，對不起。我…我方才將藥丸都餵給他了…”
空氣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終於開口，聲音冰冷，仿佛在強壓著怒火：“此事不怨你。”
謝隨厭世多年，在家中就有幾次尋死之舉，此次上山或許早有預謀。
謝爾只怪自己沒看住大哥。
梨落支吾著不敢說話，心裏越發不安，若不是她猶豫了一會兒，這人肯定不會死的。
謝爾擁住謝隨的肩，額頭抵在他凹陷的臉頰。
還有些生氣，此時帶回府，說不定可以一救。
但這時，身後的小妖喊住了他。
她手中捧著一顆奇怪的珠子，閃著熒光，仿佛在跳躍的螢火蟲。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顆珠子就隱入了謝隨體內……
*
“所以說，枇杷精把自己的命珠送給了謝隨？”翡櫻撇著嘴，不敢相信。
命珠對於妖來說，就是命，失去一半都是莫大的損傷。
“不，她給的不是命珠。”蘇先生頓了頓，“她給的是心臟。”
“精怪沒有命珠，只有心臟。”
翡櫻怔忪一瞬突然憶起，連連咂嘴：“精怪的心臟可是大補之物，堪比玉梨枝，這枇杷精心也太大了。”
“哦？”林覓椒看了過來，嘴角噙笑，“你不是歌頌愛情麽，這不都放棄一切了，你怎麽不喜歡了？”
“嘖！這還沒有到愛情呢。”
兩人拌起嘴來。
蘇先生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二位小友，其實枇杷精此舉也是無奈。”
兩人一同向蘇先生看去。
“這是什麽說法？”林覓椒疑惑道。
“精怪受天地惠澤而生，不可沾染殺生，否則涸澤而亡，因而山神不允她私自下山。”
蘇先生感嘆道：“若是她狠心，不理睬謝隨，這孽不會到她頭上，但她偏偏在最後猶豫了，那藥既是救命藥也是毒藥。”
……
翡櫻：“那謝隨被救活了？”
“自然，且聽老朽慢慢道來。”
*
在那顆心臟進入謝隨的身體後，梨落便與他的緣無法斬斷了，她不能離心臟太遠，否則等待她的就會是死亡。
謝爾震驚地看著謝隨。
他身上浮現的紫癜漸漸消退，身體開始變暖，甚至常年蒼白的臉上都紅潤起來。
沒過一會兒，謝隨便蘇醒了。
梨落擡眼看去，男子也在看著她，空洞的心跟著跳動。
那是她的心臟在跳動。
謝隨抿抿唇，伸手撫向胸口。
雖然他方才陷入昏迷，可也明白是面前這個女子救下了他。恍惚間，似有某個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
因為此事，兩兄弟只好帶著梨落下山。
可還未至半山腰，忽然之間，天地生變，陰雲密布。
大雨如註，像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
三人只好在石階旁搭的竹棚裏暫時躲雨。
可沒料到，沒等到雨停，反而山上那一排石階全碎了，混著泥一塊兒卷落下山崖。
*
“這件事我知道！在撫靈司的檔案裏有見過。”
翡櫻眸子亮閃閃的，語氣篤定。
身邊的小乞兒也開口：“俺聽俺娘之前說過，十多年前山神廟還在山上，就是因為暴雨封山，後來才將廟遷移的。”
翡櫻：“的確如此，那檔案裏寫了當時暴雨死傷無數……”
撫靈司有往生鏡留存，所有慘象都被記錄了下來，看得人心驚膽顫，堪比‘齊州屠殺’。
林覓椒不確定道：“難道是因為當年死傷太多，所以柳州百姓才對山神態度這麽奇怪？”
“是也不是。”
蘇先生驀然開口。
但一追問，他又不說了。
林覓椒只好轉移話題：“那枇杷精他們三人呢？”
“枇杷精自然是同謝隨在謝府常住了。”
蘇先生說完，扇子一折，便要起身離開。
“二位小友，故事已說完，老朽是時候離開了。”
林覓椒“蹭”一下站起，攔住了蘇先生。
“蘇先生，你這哪裏說完了？後面發生了什麽都還沒有說？”
“是啊，你這老頑童也太不講理了，林覓椒還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你不守信！”
翡櫻氣得面紅耳赤，長這麽大，她除了一次又一次被林覓椒‘戲耍’過，還從未有人這樣坑她。
蘇先生聞言也不惱，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二人。
“我知二位小友想要知曉後事，但今日老朽講得太多了，早已口幹舌燥，不如等明日。”
翡櫻哼笑一聲，捏緊拳頭氣呼呼道：“明日？此事迫在眉睫，哪裏等得到明日。日日覆一日，你得說到何時？”
“小友莫要著急，容老朽一算。”
蘇先生嘿嘿笑了笑，掐起手指，半瞇著眼嘟嚷，瞧著一副仙風道骨之態。
“嘶——算出來了！”
蘇先生對著比出五個手指頭：“還需五天。”
“五天？！”翡櫻瞪大眼。
“誒，小友。聽故事不能著急啊。”
林覓椒張了張嘴，心底冒出來一個主意。
“蘇先生，您若是願意將這故事告訴我二人，我就告訴你宿希在哪兒。”
對不起了，宿希，這次先借用你的身份了，林覓椒暗暗捏緊了拳頭。
“誰？宿…希又是哪位小友？”
林覓椒眉頭輕輕皺起，疑惑地看著蘇先生，可老者看起來一臉不解，好像的確不知道她口中之人是誰。
林覓椒頓了頓，緩緩開口：“就是您方才問我的那個少年。”
話音剛落，蘇先生怔在原地，雙目一片通紅。
他嘴角抽搐著，囁嚅許久才吐出一句話：“竟是叫這個名字啊……”
林覓椒和翡櫻面面相覷，方才還好好的老人家，竟一時頹敗下來，心口頓時滋生出愧疚。
不過蘇先生的異常她看在眼裏。
一個不知其名姓的人，為何會對其如此牽掛，實在太古怪了。
宿希身上還有什麽秘密……
蘇先生漸漸冷靜下來，眸子深沈，緊緊盯著她。
“小友，老朽知你二位是靈境神女，所追甚高。但就如我那紙上所寫，皆是虛妄…”
“虛妄之事，出口即是孽。不是老朽不說，而是這天，無法說盡，老朽還想再活一些年。”
他必須見到她徹底死了，才能安心。
翡櫻撇撇嘴：“為何不能說，既是已發生之事，何來孽之談？”
“那你又怎知，已發生之事不會結成孽果呢？”蘇先生轉而嗆了她一嘴。
“這…”翡櫻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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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然後呢？”
蘇先生突然斷在了這一處, 撫著白須不再多言。
翡櫻急得抓耳撓腮，不得其解。
“後續不過是枇杷精拿了玉佩，謝氏兄弟認錯了當年之人, 枇杷精和山神反目為仇這樣的戲碼罷了。”
林覓椒忽然開口, 分析得頭頭是道。
這樣狗血亂燉的戲碼她看多了, 電視劇都那麽演。
“哈哈哈哈哈…”椅子上的老者朗聲大笑, 白須一顫一顫。
林覓椒皺了皺眉, 不知為何。
“小友, 這故事若真如你所言, 到了此處便沒有什麽新奇了。”
“那你說說，有什麽不同？”林覓椒眼裏劃過一抹狡黠。
蘇先生張了張嘴剛冒出一個字, 陡然反應過來，這丫頭是在釣他話。
“呵呵, 小友若想知曉，老朽定不會推三阻四, 知其不言。只需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可。”
林覓椒坐直身子, 指了指自己：“我？”
“對。”蘇先生雙目一凝，神情不像先前那樣放松。
林覓椒點點頭“嗯”了聲，她也沒什麽秘密可藏, 除非這蘇先生神眼通天能看出她是個穿書之人。
若真是如此，她倒想反問他如何回到原來的世界。
畢竟她小組作業還沒有完成。
蘇先生先是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般, 沈聲道：“不知神女身邊的那個少年如今身在何處？”
林覓椒心口一滯，警惕地看著蘇先生。
“神女不用如此緊張，我與那位少年不過是舊相識罷了。我只想知曉他是否安康罷？”
老人眼中帶著期盼, 身子不自覺向前傾。
林覓椒猶豫了會兒，她拿不準這人到底和宿希是何關系, 是以模糊不清地回道：“他挺好的，今日沒跟著我罷了。”
得了答案的老者長籲一口氣：“那就好，那便好。”
他的眉宇之間似有愧疚，瞳仁楞楞地盯著一處。
兩邊聽書的小乞兒忽然開始叫喚，聲音越來越大。
他們聽不懂兩人之間的對話，只知道聽故事，此刻蘇先生許久不說話，便急沖沖地催促起來。
這群孩子不過垂髫小兒，正是好玩的年紀，吵得林覓椒耳朵都疼了。
蘇先生溫柔地註視著他們，輕聲道：“好了，莫要著急。”
語氣裏說不出得耐心。
林覓椒細細打量了眼蘇先生。
和宿希長得無半分相似，應該不是親人吧……
蘇先生慢悠悠扇起：“上回說道枇杷精一直渴望下山游玩，但山神不允許。可這時間長了，便會滋生出貪念。”
……
屋門“吱呀”一聲合上，梨落四處打量了眼。
籬笆院子裏空寂極了，就連平時在洞裏的鼠妖都去參加祈福宴了，只有未開化的小鳥雀還陪著她。
雖然梨落也很想去，但她是精怪，貿然出現在凡境百姓面前會引來騷動，更何況山神姐姐說精怪都是大補之物，會有不少壞蛋覬覦她。
但她實在太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梨落走到小溪邊。
山神的住所其實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谷裏。
四面環山，谷中一條清澈的溪流，河邊便是一個籬笆院子，裏面兩間木屋，正是她和山神姐姐的住所。
溪流清澈見底，鵝卵石層層排列，魚兒曳尾。
還有一張圓圓的臉。
梨落盯著溪流中的自己好久，左看看右瞧瞧，頭發包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放心地離開。
從玉嶺山出去只有一條路，便是從山谷處上山，直到山頂，再走石階下去。
梨落先前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加上修為淺薄，走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
松石交錯，流雲翻卷，一旦踏錯便是萬劫不覆。
梨落靠在石壁上喘了幾口氣，拉著藤條繼續向上。
很快，山頂近在眼前。
可這時，一道洶湧急促的喘息落在了頭頂，時不時幾聲劇烈嗆咳，仿佛鋸齒切割樹枝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顫。
“啊！”
梨落驚呼一聲，匆匆捂嘴。
可還是被山頂上的那人聽見了。
“姑娘…請你幫我…拿一下腰側的藥丸，可以麽…”
梨落楞了楞，腦子一片茫然。
竟然是個男子，還是個聲音極好聽的男子。
玉嶺山陰氣盛，化形後的妖多為女子，即使是男子，嗓音也十分粗糲，在山間吼叫久了，哪裏會好聽。
梨落攥緊了藤條，猶豫不決。
她沒見過外人，還是個男子，山神姐姐說凡境人最愛騙人…
“姑娘…請你…”
山頂男子的聲音愈發虛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一般。
梨落眉頭緊蹙。
不行，這樣下去，那人會死的。山神入主這日出了死人，連她都知道是為兇相。
梨落重重嘆了口氣，扔開藤條，掠上了山頂。
樹下躺著一人，面色青紫，已經快看不出原來的膚色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梨落趕緊扔下挎在肩上的小布袋，跑到了男子身邊。
“餵餵，你還好嗎？”
男子費力半睜開眼，漆黑的瞳仁如墨一般，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腰側…”
“哦哦哦！”梨落眨眨眼，看清了他的口型，立即伸手摸向他的腰。
入手一排排骨頭，像是沖破皮肉鉆了出來。
梨落不敢用勁，小心翼翼地拉開束帶，從裏面拿出了幾粒深色藥丸。
味道苦澀入喉。
剛要開口問他需要幾粒，梨落一擡頭，便發現男子已經昏迷過去。
“誒！你醒醒！你醒醒！”
梨落嚇得臉色刷白，頭上包著的布巾都滑下去了一半。
男子的呼吸愈發微弱，垂在地上的手都變得冰涼。
梨落來不及多想，撥開他的嘴，手中的藥丸全塞了進去。
等了半刻，男子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露出來的皮膚漸漸變紫，稍稍一壓便變得死白。
梨落的手都在顫抖。
“你…不會是我害了你吧……”
淚水瞬間流滿了臉，梨落跪在男子身側，無措地張望。
“大哥——”
林中忽而傳來一聲呼喊，梨落僵在原地不敢動。
沒過幾息，石階處走上來另一個男子，和倒在地上的男子長得很像。
“大哥！”
那人大喝一聲，立即沖到男子身邊推倒了她。
比起來，他更加健康強壯，一把就將男子撐起來。
他搭了會兒脈，神情陡然頹靡。
“對…對不起。”
謝爾怔了兩秒，這才發現在旁邊還有一個女子。
只是這女子看起來很是奇怪。
“你是妖？”謝爾脫口而出，語氣有些針鋒相對。
“不…”梨落張了張嘴，恍然想起山神姐姐的警告，懦懦道，“嗯，是的。”
“那個，對不起。我…我方才將藥丸都餵給他了…”
空氣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終於開口，聲音冰冷，仿佛在強壓著怒火：“此事不怨你。”
謝隨厭世多年，在家中就有幾次尋死之舉，此次上山或許早有預謀。
謝爾只怪自己沒看住大哥。
梨落支吾著不敢說話，心裏越發不安，若不是她猶豫了一會兒，這人肯定不會死的。
謝爾擁住謝隨的肩，額頭抵在他凹陷的臉頰。
還有些生氣，此時帶回府，說不定可以一救。
但這時，身後的小妖喊住了他。
她手中捧著一顆奇怪的珠子，閃著熒光，仿佛在跳躍的螢火蟲。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顆珠子就隱入了謝隨體內……
*
“所以說，枇杷精把自己的命珠送給了謝隨？”翡櫻撇著嘴，不敢相信。
命珠對於妖來說，就是命，失去一半都是莫大的損傷。
“不，她給的不是命珠。”蘇先生頓了頓，“她給的是心臟。”
“精怪沒有命珠，只有心臟。”
翡櫻怔忪一瞬突然憶起，連連咂嘴：“精怪的心臟可是大補之物，堪比玉梨枝，這枇杷精心也太大了。”
“哦？”林覓椒看了過來，嘴角噙笑，“你不是歌頌愛情麽，這不都放棄一切了，你怎麽不喜歡了？”
“嘖！這還沒有到愛情呢。”
兩人拌起嘴來。
蘇先生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二位小友，其實枇杷精此舉也是無奈。”
兩人一同向蘇先生看去。
“這是什麽說法？”林覓椒疑惑道。
“精怪受天地惠澤而生，不可沾染殺生，否則涸澤而亡，因而山神不允她私自下山。”
蘇先生感嘆道：“若是她狠心，不理睬謝隨，這孽不會到她頭上，但她偏偏在最後猶豫了，那藥既是救命藥也是毒藥。”
……
翡櫻：“那謝隨被救活了？”
“自然，且聽老朽慢慢道來。”
*
在那顆心臟進入謝隨的身體後，梨落便與他的緣無法斬斷了，她不能離心臟太遠，否則等待她的就會是死亡。
謝爾震驚地看著謝隨。
他身上浮現的紫癜漸漸消退，身體開始變暖，甚至常年蒼白的臉上都紅潤起來。
沒過一會兒，謝隨便蘇醒了。
梨落擡眼看去，男子也在看著她，空洞的心跟著跳動。
那是她的心臟在跳動。
謝隨抿抿唇，伸手撫向胸口。
雖然他方才陷入昏迷，可也明白是面前這個女子救下了他。恍惚間，似有某個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
因為此事，兩兄弟只好帶著梨落下山。
可還未至半山腰，忽然之間，天地生變，陰雲密布。
大雨如註，像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
三人只好在石階旁搭的竹棚裏暫時躲雨。
可沒料到，沒等到雨停，反而山上那一排石階全碎了，混著泥一塊兒卷落下山崖。
*
“這件事我知道！在撫靈司的檔案裏有見過。”
翡櫻眸子亮閃閃的，語氣篤定。
身邊的小乞兒也開口：“俺聽俺娘之前說過，十多年前山神廟還在山上，就是因為暴雨封山，後來才將廟遷移的。”
翡櫻：“的確如此，那檔案裏寫了當時暴雨死傷無數……”
撫靈司有往生鏡留存，所有慘象都被記錄了下來，看得人心驚膽顫，堪比‘齊州屠殺’。
林覓椒不確定道：“難道是因為當年死傷太多，所以柳州百姓才對山神態度這麽奇怪？”
“是也不是。”
蘇先生驀然開口。
但一追問，他又不說了。
林覓椒只好轉移話題：“那枇杷精他們三人呢？”
“枇杷精自然是同謝隨在謝府常住了。”
蘇先生說完，扇子一折，便要起身離開。
“二位小友，故事已說完，老朽是時候離開了。”
林覓椒“蹭”一下站起，攔住了蘇先生。
“蘇先生，你這哪裏說完了？後面發生了什麽都還沒有說？”
“是啊，你這老頑童也太不講理了，林覓椒還回答了你一個問題，你不守信！”
翡櫻氣得面紅耳赤，長這麽大，她除了一次又一次被林覓椒‘戲耍’過，還從未有人這樣坑她。
蘇先生聞言也不惱，依舊笑瞇瞇地看著二人。
“我知二位小友想要知曉後事，但今日老朽講得太多了，早已口幹舌燥，不如等明日。”
翡櫻哼笑一聲，捏緊拳頭氣呼呼道：“明日？此事迫在眉睫，哪裏等得到明日。日日覆一日，你得說到何時？”
“小友莫要著急，容老朽一算。”
蘇先生嘿嘿笑了笑，掐起手指，半瞇著眼嘟嚷，瞧著一副仙風道骨之態。
“嘶——算出來了！”
蘇先生對著比出五個手指頭：“還需五天。”
“五天？！”翡櫻瞪大眼。
“誒，小友。聽故事不能著急啊。”
林覓椒張了張嘴，心底冒出來一個主意。
“蘇先生，您若是願意將這故事告訴我二人，我就告訴你宿希在哪兒。”
對不起了，宿希，這次先借用你的身份了，林覓椒暗暗捏緊了拳頭。
“誰？宿…希又是哪位小友？”
林覓椒眉頭輕輕皺起，疑惑地看著蘇先生，可老者看起來一臉不解，好像的確不知道她口中之人是誰。
林覓椒頓了頓，緩緩開口：“就是您方才問我的那個少年。”
話音剛落，蘇先生怔在原地，雙目一片通紅。
他嘴角抽搐著，囁嚅許久才吐出一句話：“竟是叫這個名字啊……”
林覓椒和翡櫻面面相覷，方才還好好的老人家，竟一時頹敗下來，心口頓時滋生出愧疚。
不過蘇先生的異常她看在眼裏。
一個不知其名姓的人，為何會對其如此牽掛，實在太古怪了。
宿希身上還有什麽秘密……
蘇先生漸漸冷靜下來，眸子深沈，緊緊盯著她。
“小友，老朽知你二位是靈境神女，所追甚高。但就如我那紙上所寫，皆是虛妄…”
“虛妄之事，出口即是孽。不是老朽不說，而是這天，無法說盡，老朽還想再活一些年。”
他必須見到她徹底死了，才能安心。
翡櫻撇撇嘴：“為何不能說，既是已發生之事，何來孽之談？”
“那你又怎知，已發生之事不會結成孽果呢？”蘇先生轉而嗆了她一嘴。
“這…”翡櫻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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